「終於到了。」在走出JOMO Kenyata 機場的時候我對自己說了這句話。經過三年的時間、歷經好幾次的希望落空後我們終於重新踏上非洲的土地。
不一樣的風景
再次踏上非洲的土地,我感到一切都熟悉卻又陌生,如果說在Nairobi時而涼爽時而有些炎熱的天氣還能讓我聯想到坦尚尼亞的Arusha,到了Nyeri之後我完全認知到這裡與坦尚尼亞的不同。在籌備期間我常和團員們形容我在坦尚尼亞由沿海前往內陸時感覺「空氣的顏色由藍綠色變的土黃」初到Nyeri時,空氣的顏色則是灰中帶綠。泥濘、濕冷是我對這裡的第一印象,剛下車就聞到泥土的氣味,聽見學生嘈雜觀望的聲音,抵達肯亞的第四天,真正的「志工服務」從Kiandu secondary這個地方開始。在那之後是Muthuaini的藍天白雲、Nyeri Baptist 學生的紅色制服、MAGUTU的翠綠草地,每個停留的地點都有獨特的風景。在校園裡,學生好奇地張望、與初次見面的老師們一邊握手一邊說著「Habari」,這一切對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在剛到肯亞不久,我便注意到坦肯兩地Swahili的差異,肯亞的Swahili口音上更接近英文的發音,比起坦尚尼亞的腔調要更容易發聲,同時對文法的使用也更彈性,對這個發現感到有趣的同時,我也有些後悔在台灣時沒有向Grace學習更多的單字和文法。在Kiandu 的電腦教室,團隊第一次和當地的學生面對面上課。我一刻不停的和肯亞同事、學校的老師們處裡團隊的課程、食衣住行等生活所需,回過神來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在夜裡,我在住處的屋外抬頭看見Nyeri的星空,我在這時才意識到這趟旅程將與我四年前經歷的完全不同。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這是自己「第二次到非洲」然而在這個時刻我才發現,這次自己是在一個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人做著完全不同的事情。
對國際志工意義的重新思考
2021年重新開始不出國志工團開始,到如今終於再次出團,不知不覺我已經頂著領隊的身分很長一段時間了。記得一開始我19年的領隊邀請我進入協會、成為實習生,在籌備不出國志工團的當時我其實沒有自信能扮演好領隊的角色,多虧文生、Ariel、Maryann、陳霓還有協會的大家我才能一路跌跌撞撞地撐過來。在台灣時,我們光是處理募款、海運還有生活中的大小瑣事就竭盡全力。出發前,我總要團員想想自己加入團隊前往肯亞的初衷。或許是因為做這件事已經太久了,我總以為自己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團隊的計畫對當地有什麼意義?我從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我就是在坦尚尼亞看見了志工團多年累積的成果才決定繼續在團隊中工作的。但對團員們呢?團員們期望從這一年的服務中得到什麼呢?我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在2021年不出國志工團的成果報告中我曾說過,國際志工,對我來說這是件矛盾的事。我一直認為志工的本質應是關懷,是對社會問題無法視而不見而想為這個問題盡一份心力。在籌備的過程中,我曾一度對團員們感到非常惱怒,認為他們對團隊的計畫和議題不夠了解,也沒有在準備過程中對自身的關懷有足夠的思考。但對這群在台灣一路接受良好教育成長的大學生而言,他們要如何去關懷遠在地球另一端素未謀面的人們呢?我只能期待,在肯亞度過的這段時間能讓團員們找到他們關懷的意義。
在Nyeri Baptist 的一個晚上,有一位團員問我「團隊為什麼選擇來這間學校服務?」面對明顯比前兩間學校富裕,學生表現優秀的Nyeri Baptist 團員認為應該會有其他更需要團隊協助的地方。決定服務地點的因素很多,除了考量服務學校的需求外,計畫的可持續性、志工團在服務期間的生活需求,合作夥伴的配合度等等有許多複雜的原因。然而在當下我其實想不到一個決定性的理由能告訴團員,為什麼我們必須來這間學校服務。從各個角度來說,Nyeri Baptist是一間理想的服務學校,學生們有良好的表現、有充分訓練的教師、高度配合的管理階層願意投資更多人力物力在資訊教育、團隊在這裡也得到良好的照顧,從計畫的永續性來說,在這裡服務有很高的價值,在我與校長、老師的互動中,我也能感受到團隊捐贈的電腦資源在這裡會好好的發揮作用。然而團員的問題也使我開始思考,雖然我自己因為看見計畫的永續性而選擇繼續參與國際志工,但對於這些第一次來到這片土地的團員們,計畫的永續發展有時候是虛無飄渺難以體會的事情。並不是每一個加入志工團的團員們都會持續關注這個議題和計畫後續的發展,他們之中大部分的人或許再也不會拜訪這個地方,那麼團員們到底能從這趟旅程中得到什麼呢?帶著這樣的疑惑,計畫還是必須持續進行下去。在Magutu girls 和 Karatina girls 這兩間與團隊合作較久的學校,團員們看見了計畫長期下來能累計的成果,還有自己從台灣來到這裡對這些學生們造成的啟發和改變。Karatina girls 是團隊在19年的疫情後便開始合作的學校,台飛協會肯亞辦公室的主任Joshua Jngikonyo 博士是這間學校的BOM 成員,這幾年團隊捐贈至肯亞的電腦都會先運送到這裡再分配至其他學校,這裡的學生們在電腦課程、程式設計課程上都有良好的表現。在這其中格外突出的是一位叫做Nyce 的女孩。
親眼所見的變化
我對Nyce的第一印象是個自信又古靈精怪的孩子,他一和我見面便詢問我是否認識協會中負責Kartina的教練,並希望能用我的手機打給對方,在Joshua 和學生們講話時主動要求要上次表現優秀的獎勵,替孩子們討要零用錢。在團隊拜訪學校時,通常我們與學生的互動都由電腦老師安排,然而在Karatina 電腦老師 Patrick Kibet 將這項工作全權交給coding club的代表 Nyce。
在替團隊安排活動的過程中她充滿活力的在校園中奔走,儼然是一群女孩中的孩子王。然而在將要離開學校時,我才從同事的口中了解到,Nyce在接觸電腦和scratch前,其實是成績倒數,十分不自信的孩子。自從在scratch課程上發現自己的興趣,他變得越來越自信,連帶在其他科目的表現也變得更優秀,更是交了不少朋友,成了coding club的領袖。像Nyce這樣的例子其實在其他學校也時常出現,過去我們也一直和團員們強調,這些電腦和課程是真的能改變一個學生的未來,然而像這樣例子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與我兩年來對團員的口述顯然有著截然不同的力道。在這趟旅程中,團隊其實遇到了不少帶給我啟發的人事物,長期與團隊合作,相信我們對當地影響的司機 David、因為學校有了電腦得以考上大學的學生等等。與這些人連結是團員們可能從這趟旅程中有所收穫的機會,團員們得到的收穫也是國際志工對台灣社會帶來的正面意義。
第一次去到坦尚尼亞的旅程改變了我的一生,那趟旅程中的人事物對我造成了莫大的改變。在開始籌備這次團隊之前,我將「讓團員們親眼看見那片,與北半球的台灣不一樣的星空。」做為目標,我一直認為在這趟旅程中,哪怕是一件在旁人眼中無關緊要的是,如果能讓某位團員獲得屬於他的感動,這趟旅程就是有價值的,這樣的感動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對我來說就是國際志工真正的意義。國際志工的理想並不是要改變他人的命運,我們只不過正好能提供對方需要的某些資源,但我們從那片遙遠的土地上學習到某些事卻是我們在台灣得不到的。在肯亞團員們看見了很多,從東非大裂谷到維多利亞湖,從Nairobi的繁華都市到Bunyala的悠閒漁村,我認為在看過這些之後能夠更好的去觀察台灣,因為脫離了我們熟悉的風景,我們能更好的去思考每個光景背後的意義,我相信團員們或多或少都從這趟旅程中得到了屬於自己的意義,也希望未來團隊能持續的灌溉台灣與肯亞這美好的連結。
最後,我想再次感謝一路上支持團隊的所有人,台飛協會、清華大學、華碩文教基金會、以及所有支持過我們的朋友,當然還有在這趟旅程中陪伴我的團員們,因為所有人的幫助,我才能在一次得到這樣的感動。
(作者為2019年坦尚尼亞及2023年肯亞志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