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故事
2024.01.18
「終於到了。」在走出JOMO Kenyata 機場的時候我對自己說了這句話。經過三年的時間、歷經好幾次的希望落空後我們終於重新踏上非洲的土地。不一樣的風景           再次踏上非洲的土地,我感到一切都熟悉卻又陌生,如果說在Nairobi時而涼爽時而有些炎熱的天氣還能讓我聯想到坦尚尼亞的Arusha,到了Nyeri之後我完全認知到這裡與坦尚尼亞的不同。在籌備期間我常和團員們形容我在坦尚尼亞由沿海前往內陸時感覺「空氣的顏色由藍綠色變的土黃」初到Nyeri時,空氣的顏色則是灰中帶綠。泥濘、濕冷是我對這裡的第一印象,剛下車就聞到泥土的氣味,聽見學生嘈雜觀望的聲音,抵達肯亞的第四天,真正的「志工服務」從Kiandu secondary這個地方開始。在那之後是Muthuaini的藍天白雲、Nyeri Baptist 學生的紅色制服、MAGUTU的翠綠草地,每個停留的地點都有獨特的風景。在校園裡,學生好奇地張望、與初次見面的老師們一邊握手一邊說著「Habari」,這一切對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在剛到肯亞不久,我便注意到坦肯兩地Swahili的差異,肯亞的Swahili口音上更接近英文的發音,比起坦尚尼亞的腔調要更容易發聲,同時對文法的使用也更彈性,對這個發現感到有趣的同時,我也有些後悔在台灣時沒有向Grace學習更多的單字和文法。在Kiandu 的電腦教室,團隊第一次和當地的學生面對面上課。我一刻不停的和肯亞同事、學校的老師們處裡團隊的課程、食衣住行等生活所需,回過神來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在夜裡,我在住處的屋外抬頭看見Nyeri的星空,我在這時才意識到這趟旅程將與我四年前經歷的完全不同。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這是自己「第二次到非洲」然而在這個時刻我才發現,這次自己是在一個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人做著完全不同的事情。對國際志工意義的重新思考   2021年重新開始不出國志工團開始,到如今終於再次出團,不知不覺我已經頂著領隊的身分很長一段時間了。記得一開始我19年的領隊邀請我進入協會、成為實習生,在籌備不出國志工團的當時我其實沒有自信能扮演好領隊的角色,多虧文生、Ariel、Maryann、陳霓還有協會的大家我才能一路跌跌撞撞地撐過來。在台灣時,我們光是處理募款、海運還有生活中的大小瑣事就竭盡全力。出發前,我總要團員想想自己加入團隊前往肯亞的初衷。或許是因為做這件事已經太久了,我總以為自己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團隊的計畫對當地有什麼意義?我從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我就是在坦尚尼亞看見了志工團多年累積的成果才決定繼續在團隊中工作的。但對團員們呢?團員們期望從這一年的服務中得到什麼呢?我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在2021年不出國志工團的成果報告中我曾說過,國際志工,對我來說這是件矛盾的事。我一直認為志工的本質應是關懷,是對社會問題無法視而不見而想為這個問題盡一份心力。在籌備的過程中,我曾一度對團員們感到非常惱怒,認為他們對團隊的計畫和議題不夠了解,也沒有在準備過程中對自身的關懷有足夠的思考。但對這群在台灣一路接受良好教育成長的大學生而言,他們要如何去關懷遠在地球另一端素未謀面的人們呢?我只能期待,在肯亞度過的這段時間能讓團員們找到他們關懷的意義。  在Nyeri Baptist 的一個晚上,有一位團員問我「團隊為什麼選擇來這間學校服務?」面對明顯比前兩間學校富裕,學生表現優秀的Nyeri Baptist 團員認為應該會有其他更需要團隊協助的地方。決定服務地點的因素很多,除了考量服務學校的需求外,計畫的可持續性、志工團在服務期間的生活需求,合作夥伴的配合度等等有許多複雜的原因。然而在當下我其實想不到一個決定性的理由能告訴團員,為什麼我們必須來這間學校服務。從各個角度來說,Nyeri Baptist是一間理想的服務學校,學生們有良好的表現、有充分訓練的教師、高度配合的管理階層願意投資更多人力物力在資訊教育、團隊在這裡也得到良好的照顧,從計畫的永續性來說,在這裡服務有很高的價值,在我與校長、老師的互動中,我也能感受到團隊捐贈的電腦資源在這裡會好好的發揮作用。然而團員的問題也使我開始思考,雖然我自己因為看見計畫的永續性而選擇繼續參與國際志工,但對於這些第一次來到這片土地的團員們,計畫的永續發展有時候是虛無飄渺難以體會的事情。並不是每一個加入志工團的團員們都會持續關注這個議題和計畫後續的發展,他們之中大部分的人或許再也不會拜訪這個地方,那麼團員們到底能從這趟旅程中得到什麼呢?帶著這樣的疑惑,計畫還是必須持續進行下去。在Magutu girls 和 Karatina girls 這兩間與團隊合作較久的學校,團員們看見了計畫長期下來能累計的成果,還有自己從台灣來到這裡對這些學生們造成的啟發和改變。Karatina girls 是團隊在19年的疫情後便開始合作的學校,台飛協會肯亞辦公室的主任Joshua Jngikonyo 博士是這間學校的BOM 成員,這幾年團隊捐贈至肯亞的電腦都會先運送到這裡再分配至其他學校,這裡的學生們在電腦課程、程式設計課程上都有良好的表現。在這其中格外突出的是一位叫做Nyce 的女孩。親眼所見的變化   我對Nyce的第一印象是個自信又古靈精怪的孩子,他一和我見面便詢問我是否認識協會中負責Kartina的教練,並希望能用我的手機打給對方,在Joshua 和學生們講話時主動要求要上次表現優秀的獎勵,替孩子們討要零用錢。在團隊拜訪學校時,通常我們與學生的互動都由電腦老師安排,然而在Karatina 電腦老師 Patrick Kibet 將這項工作全權交給coding club的代表 Nyce。      在替團隊安排活動的過程中她充滿活力的在校園中奔走,儼然是一群女孩中的孩子王。然而在將要離開學校時,我才從同事的口中了解到,Nyce在接觸電腦和scratch前,其實是成績倒數,十分不自信的孩子。自從在scratch課程上發現自己的興趣,他變得越來越自信,連帶在其他科目的表現也變得更優秀,更是交了不少朋友,成了coding club的領袖。像Nyce這樣的例子其實在其他學校也時常出現,過去我們也一直和團員們強調,這些電腦和課程是真的能改變一個學生的未來,然而像這樣例子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與我兩年來對團員的口述顯然有著截然不同的力道。在這趟旅程中,團隊其實遇到了不少帶給我啟發的人事物,長期與團隊合作,相信我們對當地影響的司機 David、因為學校有了電腦得以考上大學的學生等等。與這些人連結是團員們可能從這趟旅程中有所收穫的機會,團員們得到的收穫也是國際志工對台灣社會帶來的正面意義。   第一次去到坦尚尼亞的旅程改變了我的一生,那趟旅程中的人事物對我造成了莫大的改變。在開始籌備這次團隊之前,我將「讓團員們親眼看見那片,與北半球的台灣不一樣的星空。」做為目標,我一直認為在這趟旅程中,哪怕是一件在旁人眼中無關緊要的是,如果能讓某位團員獲得屬於他的感動,這趟旅程就是有價值的,這樣的感動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對我來說就是國際志工真正的意義。國際志工的理想並不是要改變他人的命運,我們只不過正好能提供對方需要的某些資源,但我們從那片遙遠的土地上學習到某些事卻是我們在台灣得不到的。在肯亞團員們看見了很多,從東非大裂谷到維多利亞湖,從Nairobi的繁華都市到Bunyala的悠閒漁村,我認為在看過這些之後能夠更好的去觀察台灣,因為脫離了我們熟悉的風景,我們能更好的去思考每個光景背後的意義,我相信團員們或多或少都從這趟旅程中得到了屬於自己的意義,也希望未來團隊能持續的灌溉台灣與肯亞這美好的連結。 最後,我想再次感謝一路上支持團隊的所有人,台飛協會、清華大學、華碩文教基金會、以及所有支持過我們的朋友,當然還有在這趟旅程中陪伴我的團員們,因為所有人的幫助,我才能在一次得到這樣的感動。(作者為2019年坦尚尼亞及2023年肯亞志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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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6
回首這四十幾天的旅程,依舊不可思議,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裡,還是在現實中游移。睽違三年多沒有離開台灣,一搭上飛機,熱烈顫抖的心讓我對於這趟旅程的未知,充滿了躍躍欲試的心情,也交雜著一絲絲憂慮。輾轉幾次航班的倦怠,是踏上這片全新大陸時的第一個考驗,下了飛機後,五官所見皆帶給我們全新的刺激,比如乾燥而塵土飛揚的味或膚色均一色的深黝。肯亞初印象陸續出了海關後,卻有一兩個行李被滯留在機場,原本以為只是簡單的行李安檢,卻發生了令人最瞠目結舌的事情,海關向我們收取了許多額外的「稅金」,  也順帶收走了一顆原本要給當地孩子的足球,這時的我們已管不了這麼多,只能任由疲憊、憤怒與無能為力在心中默默發酵,撇除這些外,城市的街容和行人看我們的表情著實令人感到意外,原本印象中的非洲,發展可能不那麼良好,但在一踏上肯亞首都奈洛比的土地後打消了這種刻板印象,果然沒有親身體驗過真的無從認識,從不抱期待到驚呼連連,無論是購物中心、連鎖速食店或是娛樂設施都十分完備,而高速公路旁就是國家保育區的柵欄,可能隨時都有猛獸環繞的驚喜刺激,讓我逐漸了愛上這片土地,不過當我們驅車經過肯亞最大的貧民窟——基倍拉(Kibera)時,所有人不論之前在叫嚷何事的都安靜下來,目視著也沉默著,此區佔地約2.5平方公里,卻住了約莫100萬位居民,這裡是繽紛高樓底下的黯淡無光,鐵皮屋的斑駁襯托著鋼筋水泥的堅毅,人們反反覆覆地流浪再回家,彎腰再挺直,複製貼上的日子也許只為了生活二字。我要做一隻自由的象野生動物保育一直是肯亞很重視的一項工作,我們從長頸鹿公園、鱷魚保育園區、野生動物復育園至大家所熟知的Safari 腹地內的猩猩保育中心和犀牛照顧區,最後也有拜訪國家博物館的標本收藏,徹底了解並與它們近距離接觸,這是前所未有的學習,比如透過長頸鹿身上的斑紋深淺及分布,判斷其所屬,也被它們粗糙的舌頭磨的手臂泛紅;鱷魚的叫聲與氣體洩漏的嘶嘶聲十分雷同,在張嘴嘶咬的那刻,所有人屏氣凝神,看完整的麻布袋碎散在空氣中如棉絮落下,這才驚呼聲四起。眼神總能洩漏著一個生命的自由與否 ,關在籠子裡的象與廣漠草原上奔跑的象,走路的姿勢就不一樣了,野生的環境縱然辛苦,卻能自由選擇飲食與遠方;閉關的安逸雖然優渥,卻再也記不清奔跑的呼嘯狂豪,我們行在塵土漫漫的顛簸路上,遇見成群的斑馬、肆意奔跑的羚羊、慵懶棲臥的水牛、泥濘滿身的犀牛、優雅慢溯的長頸鹿與萬獸之王非洲獅的震撼,這才忽然意識到世界這麼大我們好渺小,更何況是塞在腦子裡的煩惱呢,轉瞬間,我也忘卻了方才弄丟心愛之物的扼腕。開窗,以九十公里的時速奔馳著,對著外頭大吼,感受那種靈魂徹徹底底的解放,我要做一隻自由的象,有著自己的遠方,雖然是冬日的季節,外頭的燠熱卻加溫著自己對於這片土地的歡喜,肯亞又再一次點燃了我對於這世界逐漸消磨的熱情。當地司機David 載我們到他的老家,與他的家人們打招呼,很感謝照顧我們無微不至的David!如果說最讓我留戀肯亞的東西是什麼? 我會說 Nyeri 的人和 Bunyala 的景。因為膚色的差異,不論是走在車水馬龍的街上,還是遊蕩在嘈雜的校園中,所有人都以一種看明星的表情注視著你,有些熱情的竟會上前搭訕或邀請你進入他們的課堂中,我們從一開始的恐懼、畏縮到後來可以流利的對談、一起唱歌跳舞,像在開簽名會一樣,十分享受這種待遇,也就是從這種轉變裡,得以單純的了解文化差異或體驗彼此生活的不同。在課堂以外的時間我們是朋友,但在上課時,大家都會切換成教師模式,用認真負責的心情去面對求知若渴的他們,屋瓦內的設備從來都不是完整而先進的,或兩三人湊合著使用,但對於他們來說,只要能使用的就是珍寶,記得還曾經看到 windows XP 的版本,讓我驚訝了許久,我們從獨立組裝一台台電腦到課程的講解,一邊學習自己不懂的地方,也一邊揣摩更好的方式去分享所學,自己也是在備課時才真正接觸並了解Excel的運作,教育是什麼呢? 我問著自己,這一路的跌撞,我發現自己的知識量好像變多了,心也變得好開闊,面對學生們似懂非懂的眼神時,我知道我該慢下來像牽著剛學步的孩子一樣,有耐心地說一遍做一遍,直到他們的肩膀全鬆懈下來,輕靠在椅背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看著那種透亮的神情,渺小的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好棒好棒的事,原來付出不一定有回報,但別因為沒有回報就不勇於付出,善良的心,總能熠熠著不一樣的眼神。Excel是當地很注重的課程之一,因此準備了豐富的內容讓同學實際練習在都市中,乏味也壓力覆頂的日子,讓我們忘記最原始的感動,比如落日緩緩融化在湖面或俯瞰裂谷的磅礡震撼,剛好在這趟旅程中,重新被我拾回。當驅車經過東非大裂谷時,那一望無際的美使我們駐足驚嘆,再高級的相機,也許都無法捕捉其千分之一的壯闊,於是我把它深深的烙在腦海裡。每天六點下課後衝向 Victoria 的岸邊,等待夕陽墜落,看居民一臉見怪不怪的臉,我羨慕他們早已將這樣的美當作生活的一部份,湖水輕拍著腳下的石頭,一時間竟以為自己身處在海邊,潮起潮落,有種窒息是感受四周的莫之能禦,也敬畏著造物主的美好,橙紅的餘溫映照在每個慕名而來者的面孔上,我們悄然無聲,心卻怦怦然地快速脈動,回想起一整天的酸甜苦辣,卻充滿了感謝,待黑夜追著落日的尾巴,我們依依不捨地告別了這個小漁村,也許此生再也不會回來,但有些事情記在心底就是一輩子。沒有踏上這片土地之前,別說自己灰頭土臉的,只有在全身輕染上一層黃土後,你才是被肯亞接納歡迎的人!從Nyeri學生的臉上,我看見了純粹的喜悅與最清澈的笑容迴盪在校園角落; 連續在 Bunyala的Victoria湖畔看三天的落日餘暉,爬上無名山丘俯瞰整座城市的晨景與甦醒;謊稱是爬山的森林探險中,雖然被咬人貓渣的直喊疼,卻撞見如銀河倒瀉般的飛瀑;我們用最簡單的方式尋找迷路好久好久的自己,大笑著忘卻所有傷悲,淚痕也早已乾透,於是我們能夠像從未長大過一樣勾著肩笑著、吼著:「Nina penda Kenya !(I love Kenya!)」往窗外一望,肯亞竟也隱沒在雲底,所有的開始都有結束的一天,謝謝這趟旅程的一切,我笑了,抹去眼角的淚,能說再見的時候,就別吝嗇了呀!Mountains never meet, but people do.(作者為2023年國立清華大學東非志工團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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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這間學校很特別,竟然有個程式設計社...每天晚上6點,二十幾位學生陸續走進Karatina Girls的電腦教室,講桌前的兩個女生看起來特別緊張,她們幾分鐘後要跟同學們講解這周的程式專案,正在做最後準備,這是程式設計社的社課時間。上課前,有個女生從前排起身,走向講桌,對緊張的學生們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三人都笑了。「妳剛剛跟她們說了什麼?」「我只是跟她們說,這個專案有點難,等一下如果講錯,大家可能不會發現,所以不用擔心,我會再跟大家講一次的。」這個自信又愛開玩笑的學生就是程式設計社的社長小N,社員們都半尊敬半開玩笑地叫她 Dr Scratch -- 程式小博士。綽號 Dr Scratch 的小N雖然在程式社團是自信的社長,鏡頭前還是會害羞「學習程式,讓我感到自信」Karatina Girls的程式設計社是採用學生自主學習的模式,由社長和指導老師去討論的學習進度,挑選專案,再讓社長安排社員們預習並講解程式觀念,社長不僅要有程式底子,還要有優良的溝通與統籌技巧,才能讓每天晚上的社課順利進行。我們對於小N的能力感到驚訝,但指導老師Kibet告訴我們,小N以前在電腦科 (Computer Studies, 肯亞高中的科目之一) 的成績並不好,對自己也沒有自信,但透過TAISA的科丁計畫接觸到Scratch,知道用Scratch能寫程式後,小N對程式能指揮電腦這件事感到非常著迷,下課常常到電腦教室自學,甚至一有機會就纏著老師問Scratch的問題,一年下來,她變學校資訊程度最好的學生,也從程式學習獲得了自信。學習程式,讓我感到自信,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程式設計師 (Programmer)。Karatina Girls的程式社團在小N統籌下,由高年級學姊負責社課,教導新同學Scratch👉Karatina Girls的發展軌跡2021/11 台灣各界捐贈26組桌上型電腦,建立電腦教室2022/03 透過科丁計畫培訓程式老師及第一屆Coding學生2023/04 架設網路,15個學生參加台科大數位所遠端學習計畫來自台灣的資訊教育種子,在學校生根對台飛協會來說,Karatina Girls的程式設計社和小N的例子非常令人振奮,因為這所學校已經有能力營運一個學習型社團,也在學生身上看到非常正向的改變。Karatina Girls從建立電腦教室、架設網路、培訓程式師資,最後到建立程式社團,培育學生擔任領導人,一路走來,逐漸落實「建立優良資訊學習環境」的願景,相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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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2
走下梯子,站在喬莫肯亞塔國際機場的停機坪,從台灣出發、僅穿一件短袖上衣的我忽覺一股涼意,平均海拔 1,700 公尺的肯亞首都奈洛比,7 月的日均溫約莫攝氏 20 度。這股涼意與放眼望去的廣闊褐黃色荒原,讓剛下飛機的我才瞬間有種真實感:終於在疫情後再度踏上異國土地了。學校沒有電腦,升大學卻有「電腦考科」?這趟來肯亞的主要工作駐點是位於奈洛比北方約 2 小時車程的尼耶利郡(Nyeri County),尼耶利郡幾乎不在觀光客必訪清單上,卻因一件事為人所知:當年伊莉莎白公主便是在這裡接獲父親喬治六世駕崩的消息,於尼耶利郡的樹頂酒店(Treetops Lodge & Estate)成為英國女王。尼耶利郡的海拔相比首都又略微高些,7、8 月的氣溫和濕度堪比東北季風來臨的北台灣,尚未適應這個雲霧繚繞、天氣濕冷的陌生城鎮,便在懊悔沒有多帶幾件毛衣的狀況下,捲起褲管踩著泥巴地進入學校,開啟工作模式。肯亞目前的教育體制為 8 年小學(Primary School)加上 4 年中學(Secondary School),大學入學考試簡稱為 KCSE(Kenya Certificate of Secondary Education)。學生們通常在中學四年級、約莫每年年底時,參加長達為期一個月的 KCSE 考試。除了英語、史瓦希利語(Kiswahili)、數學 3 項為必考科目,學生尚須至少擇 4 科為選考科目,其中包含兩門科學領域、一門人文領域、一門技術或實用領域。在技術領域中,有一個科目類似台灣中學課綱裡的「資訊科技」,名為「電腦學習」(Computer Studies),而這項「電腦」選考科目在當地造就了兩個弔詭的現象:一、許多學生在 KCSE 選考「電腦」前,從未真正接觸、使用過電腦,僅從課本學習理論知識、背誦應用技巧。二、不同於現今台灣學測、分科測驗採計特定考科作為申請科系的評量依據(例如:外文系僅採計國文、英文、社會科等),「電腦」考科並非肯亞學生申請「資訊工程」、「通訊科技」等相關科系的必要條件,因此,資工系學生上大學後才第一次學習怎麼使用電腦,這在肯亞並非稀奇事。追根究柢,以上兩個現象背後的原因很簡單:大部分學校並沒有電腦教室,如果「電腦」成為申請特定科系的必要考科,將對中學期間無法接觸到電腦實作課程的考生非常不利。記得我曾經問過工作夥伴一個問題,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有點唐突,「既然電腦學習都已經被設為大學入學考科之一了,為什麼政府(教育部)不編列預算讓學校買電腦呢?」實際上,肯亞政府根本沒有能力負擔所謂「一校一電腦教室」這種看似最基礎的學習資源。我所工作的單位基本上就是在這種弔詭的環境下試圖尋求一絲可能性,我們以引導、顧問的角色與當地中學合作,協助學校規劃資訊教育(電腦課程)發展藍圖,並針對校方擬出的計畫溝通、理解需求、提供建議,最終,整體評估包含校長、資訊科教師以及校董會(Board of Management)的合作意願、配合度和對於資訊教育的重視程度,若順利達成共識,我們便會媒合再生電腦資源、協助建立電腦教室,並將程式語言的教練引進校園,教授中學生 Scratch 課程。即便使用著舊型電腦螢幕,學生們仍專注於Scratch學習比很多台「好電腦」更重要的事「沒有,我們家沒有電腦,因為負擔不起。上中學(約 15 歲)是我第一次用電腦。」這趟在尼耶利郡的工作除了訪查與當地學校的合作狀況、洽談往後資訊教育發展的方向,我們也同步在各個學校進行問卷調查與隨機的半結構式訪談,以利更加了解學生對於 ICT(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資訊及通訊技術)的學習背景和態度。雖然訪調的結果並不令人意外,卻仍在看到數據圖表後浮出更多沉重、複雜的情緒。在我們服務的地區中,學校是 70% 學生唯一能接觸電腦的地方,而有近 60% 的孩子是目前家中唯一一個學過電腦的成員。對同樣身為 Z 世代(Gen Z)、從小學起就有電腦課,甚至就讀公立高中時有機會學習 3D 列印的我來說,仔細思考數據背後的意義,看到的是最真實的數位落差以及難以弭平的資源鴻溝。伴隨著資訊的快速流通以及易可取性(Accessibility),當已開發國家正如火如荼推動「數位自學」、「科技融入教學」,世界上仍有數量可觀的一群學童,沒有機會體驗科技軟體帶給生活的效率,也沒有機會享受線上資源的豐富性。每個訪調的最後階段,我們都會詢問學生目前 ICT 學習的困境與需求,大多數的學生皆表示希望我們可以提供(媒合)更多電腦給學校。的確,先有硬體設備才能接著談資訊教育,在我們服務的大部分學校中,學生幾乎都是 2 至 3 人共用一台電腦,在練習以及進行個人的 Scratch 創作上有諸多不便;甚至有學生害羞地說,她因為和朋友共用電腦、對於操作的步驟想法分歧,結果大吵一架,聽到這裡除了哭笑不得,更多的是無奈以及不捨。然而,有更多的電腦,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了嗎?訪談的過程中,可以看出大部分學生都知道「學電腦很好」,但深入一問,卻發現他們其實很難具體講出學電腦究竟「好在哪裡?」這樣的現象更加證實了資訊教育服務中「思維引導」的重要性,擁有一台好電腦並不會直接翻轉孩子的一生,如何將電腦視為汲取知識的「媒介」、發展創造力的「工具」,才是資訊教育的本質,也是我們和當地學校進行合作溝通的基礎。就如同其中一間服務學校的校長對孩子們說的:Learning ICT, especially programming, makes you not only a consumer of this digital world but a creator among those who don’t realize its power.(學習資訊技術,尤其是程式設計,讓你不再只是數位時代的一名消費者,而是讓你在一群不知道如何運用科技力量的人中,成為一位創造者。)「資訊教育」:解決資源不平等、提供職涯新可能 曾經在一場活動中與同樣從事非洲 NGO(非政府組織)的同行聊天,台灣的非洲 NGO 圈子其實不大,或多或少都聽過彼此工作的單位,只是具體在當地有什麼服務內容,可能就不是特別清楚。那位夥伴的組織從事的是台灣大眾較為熟悉的衛教服務,當她聽到我們於當地服務的項目後,滿臉疑惑地問:「資訊教育?所以你們就送 3C 產品去給他們嗎?」老實說,我對於類似的問題並不陌生,同為非洲 NGO 工作者的夥伴都有點難以理解何謂在非洲從事資訊教育了,更何況台灣普遍還存在著對於非洲「很落後」的刻板印象,像「飯都吃不飽了,怎麼還談學電腦?」等等的質疑在這幾年從沒少見。雖然非洲國家的基礎建設和經濟發展與已開發國家相比仍有一段差距,但以肯亞為例,位於首都奈洛比的學校,教育資源大多已有一定水準,而我們的服務據點主要集中在周邊衛星城市中,硬體條件(校舍、電力、水源等)允許的學校。挖水井、蓋房子、解決營養不良問題、衛教宣導,仍是非洲許多地區的迫切需求,然而,我們切入的面向則是從「資訊教育」解決資源不平等的問題,透過軟硬體的建立、ICT 技能訓練,提供學生們在職涯選擇時多一種可能性,進而讓他們發覺自己的潛能遠比想像的還要更有力量。意識到自己有選擇的權利「在 Scratch 比賽中贏過男生們,讓我覺得好有成就感,而且更有動力學習了!」先說,這句話並不是要戰性別,但在離性別實質平權仍有一段距離的肯亞,聽到女學生說出這句話,實在格外振奮人心。許多女學生告訴我們,接觸 ICT 後,她們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學習能力不比男生差,不是只有男生才能在 STEM(科學 Science、技術 Technology、工程 Engineering、數學 Mathematics,泛指理工科)領域一展長才,而女生的升學選擇也不再僅限於家政(Home Science)、歷史、文學等科目。推動教育有許多著力點,或許縮短地域間的數位落差無法立竿見影,但資訊教育的需求確實存在,也是在學童身上非常重要的永續投資,因為一雙雙發亮的眼睛不會騙人,學生們眼中除了反射出一種求知的渴望,更是一股希望──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擁有選擇的權利。(作者曾為國立清華大學2021~2022東非國際志工團團長)
資訊教育 性別平權 永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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